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天健蜜堂,就冲这名儿,也能看出来,这是条新街,没什么历史的。那我为啥还去呢?因为这里原来是著名的如东交通水泥厂呀!
在那些热火朝天的岁月里,水泥厂就像碉堡和吊脚楼,盘踞在如泰运河的北岸。厂区里,传送带、搅拌机、篦冷机、斜拉链机、打赤膊工人的吆喝声……喧嚣阵阵,沸沸盈耳。
谁能想到,有一天,这么工业的一个地方,会变成天健蜜堂街?蜜堂街,这名字起的,仿佛街上流着蜜似的,倒让人想起旧约圣经中上帝对迦南地的描述“流奶与蜜之地”来。
我从如泰运河的南岸走过,隔着河流与老水泥厂对望,这初代工业文明的标志物,大肆占据了河北岸,巨大中带着些许傲慢的气息。
而今,老水泥厂庞大的肉身已经无声消隐,华丽转身,成为一个被命名为天健蜜堂的新事物。人们说,这里如今是一个网红打卡点,很多人去体验。还有一个叫“颜老师”的流行音乐家,写了一首《我在如东等你》的歌,唱的就是这里。
现在,我要去天健蜜堂了。去抚摸一个工业时代的标志物以及后工业时代的肌理和体温。


站在南闸桥西望,如泰运河的水身披着波光潋滟的光泽,向东流去。河的北岸就是天健蜜堂街。垂柳的存在,让河岸有一种小镇的气质。
头顶的天清净湛然,蓝得让人感动。衬在蓝天里的白色通信塔,是一件后现代的几何状艺术品,充满不可言说的启示和隐喻。树叶在蓝的映照下点点闪烁令人愉悦的光芒。
上有蔚蓝天,垂光抱琼台。蓝是一种美德。
不愧为餐饮与文创之街,这里吃喝玩乐都有,触手可及的火热人间。有卖东西的超市,有接地气的餐饮,有充满文化气息的时尚装饰和丰富多元的休闲娱乐场所。墙上的涂鸦,朋克、摇滚又夸张,撩动人的情绪。有一家时尚餐厅——红馆,令人印象深刻,其设计有一种海派和工业混搭的感觉。大门外墙的装饰是黑色的工业齿轮。一只鸽子咕咕叫着,在工业齿轮旁觅食。


河风仿若一大幅米色丝绸,吹在人脸上。我想象着夏天在红馆吃饭看着河流的样子。一只鸟,展开白色翅膀,沿水面滑翔,忽高忽低,掠过我头顶,掠向远处,又飞回来。我不知道它名字,但我看出来了,它是快活的。如果一条河流,有足够的清澈,那些河面的风,不仅可以吹在人脸上,也可以吹到人心上。老水泥厂的成功改造,连带着让如泰运河也清亮起来。清澈也是一种美德。
我来到一个叫“维佳汇”的公司。这公司怪有趣的,所有的办公场所都在老水泥厂留下来的罐子里头。一个罐子用于美容业:美甲美睫,化妆造型;一个罐子用于便利店:方便面,牛肉粒,口香糖;一个罐子用于:总经办。


我来到网红打卡地:我爱如东。这里是老水泥厂的核心地带,四个比十几层楼房还高的水泥圆罐醒目矗立。艺术家们在罐子上涂满以蓝为主的底色,抹香鲸、海星、海豚、水母,长叶子水草……水泥罐子们变成了海洋主题的巨大彩绘。
从罐体旁边的铁艺楼梯爬上去,来到罐顶的天台,可以极目远望。据说这个天台以后会是一个文化集市。陪同的帅酷小伙告诉我,这四个罐子其实是老水泥厂的料斗,“特别坚固,比碉堡还坚固。原始厚度有六十厘米。所以,我们决定保留。也为老水泥厂这个著名的如东地标保留一份念想。我们请了北京冬奥会的设计单位,希望把现代生活嵌入工业遗址。”
老水泥厂的一部分厂房也被保留下来了,恰到好处地融合进新商业的工业风,红砖的老墙爬满有脚的植物。餐饮店“老兵烧烤城”则直接把原来的水泥厂料斗当做仓库。走进去,有嗡嗡的回声,罐体是青色的,很年轻。

油画作品:如东交通水泥厂 沙红波绘

摄影作品:原如东交通水泥厂现貌 陈鹏鹏摄
马头琴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。我看见,河对面的公园广场,有个白袍子老者,正在打太极。草地上撑起一座座露营帐篷,白色、卡其、军绿,这一朵,那一朵,两两三三,结队成群,蘑菇似的分散各处。大人们坐在帐篷门口,孩子们在广场上飞奔,风筝的尾巴从天上垂下来。
阳光住进人们的身体。人们晾晒身体,也晾晒身体里的露水和星群。
如泰运河并不浩渺,但是水拍河堤的声音,也很好听,让我想起露宿太湖水边的夜晚。不时有鸟飞过,划动波浪一般的翅膀。布谷,洋丫鹊(喜鹊),白鹭,麻雀。一对老夫妇从河边走过,边走边听书,鸟飞过的时候,一个对一个说:“有鸟的生态环境真好。”
18点30分。广场的灯光亮了,我这才看清四个水泥罐子的灯光,也是海洋主题的。因为如东滨海。
游玩散步的人们明显多了。跳广场舞的人已经来了,热气升腾的人间画卷即将铺展。
树木的身体里住着大地、河流和天空,显示流水、旋涡、星河与摇滚的表象。水波流荡的踪迹,天上云烟的印痕,木纹记录树木行云流水的年华。而把树木的愤怒伤口变成灿若凰翅的瘤疤纹,则需要一棵树的自愈,和时间。
天健蜜堂,水泥厂。水泥厂,天健蜜堂。一个是一个的新生,一个是一个的遗址。是自愈和时间。把曾经的城市伤口幻化成后工业时代的瘤疤纹。
(中国环境APP)